寫在前面:新的一年即將到來,從讓我們在看虐中迎接新的開始,歐耶!

小說文案:

十年,周商商從蘇寅正的肋骨變成了一塊雞肋骨,可恨那人是越來越過分,分開心有不甘;繼續愛無能為力。有人建議說,離婚時從蘇寅正那裡多拿些錢,會不會好受點?

一句話簡介:一位運氣不怎好白富美的戀愛史、婚姻史及離婚以後的後續發展史。

 

心得正文:

就個人喜好來說,隨侯珠算是不對盤的作者。

作者有冷靜細緻的筆力,主角與情節也依據都市中的現實生活而設置,可故事邏輯又全然依循天真理想的甜寵言情小說價值觀運作,看文的時候會明顯感覺到一種期望與結果的落差,甜文裡面的甜會有一種 [ 嗯,主角很棒很爽,然後呢? ] 的感覺,最後只有棄文。

但這種甜文屬性加在虐文裡,卻變成一種奇妙的調和。首先虐文的主角會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要克服,主角度過虐的心理變化本身就是一個理念的完整思辯;而甜文屬性又能調和現實傷害的灰暗冷酷,將文章維持在光明希望的基調上,也維持閱讀的愉悅舒適。二者加總,就構成一種夾在理性與天真之間,明明是爽文卻又能服人的特殊調性。

 

代替真愛懲罰你

以本文準備探討的三部作品《心有不甘》、《挑肥揀瘦》、《奪子》為例,箇中就有直觀男主背叛心態、坦然接受因應的冷靜態度;同時也保持「真愛就是要全心付出、放在手心呵護」的夢幻觀點。

三部作品中的女主雖然受情傷、現實考量等課題所虐,但始終穩穩站定「男人心中唯一摯愛」、「時光也不能令其褪色半分」的真命天女角色,擇偶過程依然以「毫無保留的愛」之奢侈標準來決定最後歸屬,在愛情層面從未將就半分。

在這三部曲裡,我認為作者真正要懲戒的,是男人在本該平等的伴侶關係中得意忘形,過度抬高自己、貶低配偶至附屬位置的心態。(我相信這也是作者在這些作品裡,對於男人的背叛作出的解答)

在甜文作底的架構上,作者對前二書女主是絕對保護的。她們都有前述的瑪莉蘇金光護體,是男人心中既有魅力又有歸屬感、絕對意義的「好女人」,《心有不甘》女主周商商更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屬性,是身邊一掛男子心中永恆的女神。讀者從頭到尾都不用擔心女主的自我價值會在連串傷害中遭到動搖毀壞。

 

天佑女主的保護機制

以《心有不甘》來說,全文表面上走的是先虐女後虐男的路線,但實際上周商商與蘇寅正分手前約二十章的挨虐時期全以隔離的男女主雙線模式進行,迴避了二人互相傷害的真槍實彈,且在兩個主人翁的思緒流動中,尚有半數篇幅夾雜著淳美無比的往日回憶。

可以說,那個階段的周商商雖身處苦海,心卻早已飛離了最血淋淋的階段,不過是因留戀而滯留於應離之境。她當下感受的痛苦,更多的是對舊傷的反芻。(過了這個階段,就一路是男主二號韓錚給予周商商溫暖陪伴撫慰的情節了)

蘇寅正線那些與情婦陳婉怡男歡女愛、大片濃墨重彩的描寫,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對蘇周關係沒有實質殺傷力。因為真正核彈級的傷害——蘇寅正與秘書陳婉之的外遇——在故事起點時已經過去,那是真正斬斷蘇周緣分的事件,要等到故事後半,才會以片段回憶的方式,在有韓錚相伴的安全模式下逐步揭露。

 

宇宙軌道的偏離

蘇寅正與周商商相守十四年,關於他與周商商相識相愛的一切描寫,完全可以折服所有人,這就是屬於周商商的真命男主、一生信念之所寄。但也因此,他的背叛所造成的傷害,才會如此天崩地裂般恐怖,勝過任何一個鬼故事。

在經歷了黃金般燦爛的校園戀情、創業期的甘苦相隨後,在二人交往的第十年,蘇寅正創業初成,與秘書陳婉之發生了外遇。

我個人可以理解蘇寅正的迷失。他的經歷不是簡單的白手起家後自我膨脹,而是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跌落世家公子的高台,被迫放棄傲人的學術志業,轉到陌生的商業領域,從最卑微的姿態開始拼博打滾。

 

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宇宙的質量是守恆的,經歷這樣巨大消耗的人,光憑尋常的幸福軌道很難彌補那種被剝削感,他必定要額外抓住什麼,才能感覺自己那些比尋常人艱難百倍的、被迫做出的額外犧牲有所回報。蘇寅正的外遇並不是貪色,他最初為陳婉之買鞋時陳還是醜小鴨,他的貪圖在於享受那種能以憐意回應陳婉之愛慕的自大感,對他來說同屬拼博後的戰果之一。(註1)

但即使可以理解動機,也不能為他的行為蓋上一個免罪的戳章。因為他把這些彌補空洞的代價轉嫁到與他生命相繫的另一人身上,將伴侶降格,踩著她踏上那個自視甚高的位置。也因為宇宙質量是守恆的,這種背叛伴侶關係的舉動,必會有後座力再彈回他身上。

 

妻妾並存的膨脹貪念

陳婉之以傻傻的醜小鴨姿態全心崇拜追隨蘇寅正,為其賣命奔走。在創業的艱苦時期,周商商是蘇寅正人生根基的支持,陳婉之則提供在外征戰歷險的支持。

在周商商發現的事實裡,蘇寅正陪周商商逛街之餘不忘給陳婉之買鞋、工作時享受陳婉之的溫柔照顧、與陳婉之上床。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蘇寅正手機裡那張偷偷拍下的、陳婉之在公司深夜加班倦極趴睡的照片來得驚心動魄。

即使與周商商的重量不成比例,但蘇寅正確實把肉體的結合、心靈的憐愛、人生相互扶持的默契都複製了一部份給陳婉之,在周商商看不見的生活圈裡,與她另結了一段幾乎堪稱完整的伴侶關係。(註2)

 

舊日之我,一去不回頭

外遇被揭發後蘇寅正懺悔回頭,而周商商痛苦掙扎試圖原諒,最終卻被陳婉之的陷害逼得崩潰,拿掉了腹中的孩子,也讓二人的關係真正破裂,往後只有不斷拿著感情碎片互刺。

蘇寅正其後兩年婚姻生活的淫亂花叢只是障眼法,事實上周蘇二人的愛情在這場外遇時已經結束。那讓二人關係再延續了兩年的婚姻,不過是二人依戀這段感情而試圖把彼此綁在一起的手段,最終注定徒勞一場。

蘇寅正的人生方向,在最初外遇時已迷失,又因為他與周商商面對人生變數的青澀無措,彼此拉不回彼此,只能一直躲在迷思裡,回不了正途:

創業成功時認定自己無所不能,獨自站在「人上人」的位置上,才認為自己另外經營其他伴侶關係也理所當然,全無負疚。

分手之後,即使漸生悔意,也始終用上對下的檢視眼光看待周商商。比如對韓錚說「寧願周商商嫁賣菜的」那種無形貶意,可事實上沒了韓錚還有對門的優秀醫生在充當潛在備胎;比如幫周商商打理娘家喪事後瞬間自信勸說複合的姿態,也有倚勢輕看周商商孤單無依的卑鄙心思。

 

自高自大的孤單位置

蘇寅正的失敗在於,他全然忘記了伴侶的真正意義是和自身齊平的,因為對方能給予自己的支持、與自己給予對方的支持同樣重要。就像他起家的礦泉水生意,廣告裡是周商商的手捧著一滴純淨的水,周商商給他的愛是支撐他生命的源頭,而他徹底丟失了起點。

在蘇寅正決定與周商商離婚的當下,已因為多年的爭吵摩擦而遺忘了愛著周商商的感覺,以為自己不再愛周商商。但與周商商分手後每一個關心周商商、照顧周商商的行為慣性,無不提醒著他、讓他漸漸發現,他的心依然為周商商緊緊牽動,他始終愛著周商商。

可是此時的他,已經是一個失偶的人,此後只有獨自一人去面對人生中的空洞。韓錚與周商商所有的充實幸福,都用來印證蘇寅正原該順著正軌擁有、如今盡皆失去的巨大失落。

 

知珍惜便有福

至於男主二號韓錚,完全如蘇寅正所說,是個有福之人。他偷偷愛著周商商、旁觀周蘇戀情的十四年固然憋屈,可同時也是最大的作弊。因為他就像玩一場RPG遊戲一樣,跟著蘇寅正完整地經歷了人生中可能出現的追求、迷亂摸索、出軌之後果,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他自己盡情探索、迷亂花叢的時期未與周商商在一起,也不用承擔道義責任。

周商商與蘇寅正離婚後馬上投奔韓錚懷抱尋求慰藉,二人在一起三個月後意外懷孕奉子成婚,看似迅雷不及掩耳,可實際上韓錚已在周商商情變之時就已表態追求,又在她混亂的婚姻中守候兩年,始終提供有力的支持,那是周商商壓了兩年的救援繩索。

與其說韓錚是提供周商商美滿歸宿的工具人,不如說他是作者給蘇寅正的懲戒之鏡:身為男主又如何?上天/作者並未規定一個人的故事裡只會有一個男主,當你放棄彼此的主角關係,終會有另一個男主來接手你的角色,他的故事一樣精彩,完全不遜於你。

韓錚與周商商那場刻意詳細描述流程的盛大婚禮,就強烈地帶著這種「撥亂反正」的對照意味:

相較於周蘇婚禮的倉促潦草、渺無聲息,韓錚準備婚禮時每一個人情世故的周旋、每一個謹慎的溝通、每一個溫情妥貼的準備,彷彿都在提醒女主與讀者,這才是「有愛的結合」應有的面貌:值得花費心力,不向難關妥協,對內珍惜保護,對外堂堂宣示。這是周商商、韓錚、蘇寅正三個主角在經歷錯誤迷失來對照後,才能發掘的正解。

 

那個不甘的答案

《心有不甘》包含了三個人的不甘心,蘇寅正抱著自己的不甘過後半輩子,周商商拋卻自己的不甘迎接新生活,韓錚踩著自己的不甘努力建構與周商商共度的人生重量。作者將描寫比例平均三分來刻畫主角三人的心境,而兩個男主的篇幅加總又超過了女主,讓這部小說描寫的主體由女人轉向了男人。

比起女主的歷險與獲得,本文更多的看點,是用細緻貼切的筆觸,漸次刻畫出男人對人生理想追求、競爭、迷亂、失落的種種心態。當作者與讀者代替女主周商商凝視著男主們一路的心思變化,也正是代替了周商商,找到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婚姻黑洞之解答。

言情小說對愛情對理想的琢磨,追根究底脫離不了對男人的關注。而《心有不甘》對人性的理解揭露足夠中肯真實,拉到小說之外,似乎也同樣適用於萬千女性面對感情失落的大哉問。這也許就是本文在一眾輕飄飄甜文中別具重量感、格外打動人心的原因所在。

 

 

註1:

蘇寅正前半生還是天之驕子的時候,所受到的愛慕與崇拜絕不會少,但當時他的內心完足自信,「擇所愛、愛所擇」同是一種信念的展現、自我的印證,他自身的強大不需要多餘的愛慕來佐證。

當他經歷窮困潦倒、遭人擺佈作賤,離開那個自我滿意的定位,他人的愛慕/肯定就變成一種難得的額外補充,可以墊著他、幫助他再回到昔日那個優越於眾人的自信狀態。

這種「開始希罕其他女人愛意」的貪念,追根究底還是源於內心萎縮自卑的空洞。

 

註2:

陳婉之的定位是妾,可以隨意打發、送人圖利,但也確實隸屬於家庭結構的一份子,被男性圈在人生中的「自己人」範疇內。與妾共度的情愛與生活,同樣是夫妻倫常的伴侶關係。

陳婉怡則是娼,是蘇寅正迷失之後回不了頭、棲身惡業的不得已。在這個煙幕打造成的窩裡,有那個充滿理想的蘇寅正對墮落自我的懲戒:瞧你多麼下作啊,你這種人,只配以娼妓為偶了(就像蘇寅正看不起陳婉怡,卻還是讓她以妻子姿態去重要客戶家作客的「惡趣味」);可另一方面,劣根性蘇寅正對淫樂的沉淪享受不可自拔也同樣存在,這是他迷失地獄的慘烈之處。

周商商代表的正軌人生就如同一日三餐、陳婉怡代表的靡亂淫樂猶如菸酒,貪心自大的人會認為自己足以把握二者,可當二者發生衝突時,多數人都願為了一日三餐戒除菸酒,這是維繫正軌之道。

蘇寅正與陳婉怡共度的處境就是被剝奪了一日三餐、只能以菸酒為生,其固然痛苦不堪,厭憎菸酒、更厭憎與菸酒相伴的自己;可不管身心如何麻木厭惡,身體被菸酒刺激時還是可恥地會爽會享受,會去出手拿取,然後每次享受都再度驗證自身墮落,這是一種無法解脫的負向循環。

這也是為什麼,蘇寅正對陳婉之有刻意作賤的薄恨,對陳婉怡只有鄙之棄之的漠然。說到底,還是曾有情與全無情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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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薇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