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本文比較適合當閱後交流,而且一開始就會直接進劇情大雷。以這個故事來說,預知謎底會嚴重影響閱讀觀感,看完小說文案、有興趣讀的人請慎入~

 

小說文案:

小頂本是九天上一隻金燦燦、圓滾滾的煉丹爐,一朝穿進一本名叫《我是師尊的極品藥鼎》的小文文裡。她一心以為自己能繼續老本行,誰知卻成了個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少女。

小頂:???

回頭拜讀原文,她才知道此鼎非彼鼎。原書女主癡戀清冷師尊,師尊卻只把她當修煉工具,不可描述了百八十章,女主被榨幹最後一絲靈氣,然後被無情拋棄,淒涼地死在師尊迎娶真愛的當晚。

小頂:……

她決定遠離渣男,發揮特長,煉丹自救。

後來,師尊斷了筋脈,原文用女主療傷。

小頂「呸」地吐出一顆極品仙丹:逆天回春丹,原價十萬靈石,親情價一百萬。

師尊:?

再後來,師尊傷了元神,原文用女主續命。

小頂:十全大補丸,原價五十萬靈石,親情價一千萬。

師尊:??

再再後來,師尊中了情毒,原文用女主解毒。

小頂:葵花斷根丹,這個可以白送你。

師尊:???

忍無可忍的師尊堵上了她的嘴:「閉嘴……張嘴。」

—————————————

男主和原書男主無關,

團寵瑪麗蘇女主,肚子裡真有煉丹爐,外掛逆天。

 

正文開始:

寫離聲的《東都》、《鹹魚》、《虐文》、《替身》四部作品,看似是各自獨立的故事宇宙,卻總有一些相同的元素連貫其中、互相證成。接續在《鹹魚》之後寫就的《虐文》,更展現了作者對隱筆、鏡照、類型等寫作手法幾近執迷的實驗精神。

與此同時,這種概念先行的實驗性,也讓《虐文》出現了後半敘事節奏跳躍、情節交代不清的問題,讓故事主題更顯晦澀縹緲。

 

悲辛無盡的真正「本事」

《鹹魚》的結構,是以男女主雙雙重生後努力改過彌合的第二世為故事主體,從中映射出主角二人艱難殘缺的第一世,並在正文結束後的番外篇補上一個順遂美滿、沒有任何遺憾的平行世界;

到了《虐文》,作者則直接跳到最後,將第三世的平行世界小甜餅擴大為故事主體,女主小頂全文所有的平順安樂,同樣直指前二世的種種動盪艱難。

男女主二人的第一世(也是小說真正的「本事」),是修仙者蘇毓與村姑小頂。

蘇毓的父親蘇正陽為修仙者,事先預測了蘇毓之母將誕下有成仙機緣的兒子,所以特意求娶身為凡人的蘇母,讓帶天運的蘇毓成為自己的兒子。待蘇毓稍稍長成,蘇正陽便殘忍地殺害妻子、流放蘇毓,為蘇毓鋪墊「孤苦艱困、斷絕塵緣」的成仙之路,自己則暗中蟄伏,準備在蘇毓成仙時刻奪取他的機緣、取代其飛升。

小頂則是被村民父母賣去嫁山妖的凡人女童,她在被獻祭那晚遇見了被流放的蘇毓,二人攜手逃脫山妖的獵殺,從此相依為命,一起走過行乞流浪、不見容於正宗大派等困苦歷程,最終小頂在蘇毓歷劫成仙的關鍵時刻為蘇毓擋下蘇正陽的擊殺,死在蘇毓懷中。

 

以藝術提煉現實的轉圜

兩人的第二世,就是小頂回憶中身為煉丹爐、與仙君一同生活的日子。

蘇毓獨自成仙,按照小頂的期望成為青冥仙君。他殺了蘇正陽,卻救不回小頂,只有將小頂死去、留有殘魂的山谷全數挖起提煉,將山石煉成金屬、將金屬煉成鼎爐、終於從鼎爐中提煉出小頂的精魂,初具靈識的小頂,也誤以為自己就是鼎爐的器靈。

只是此舉終屬逆天行事,因此天道降下天雷,要將仙君與小頂一同毀滅。魂飛魄散之際,仙君讓小頂在現世外的三千小世界(註1匆忙選中一個,在原先的刻板世界中注入自己的靈力,創造出一個依循自己心意的客製化立體小世界,自己的最後一縷殘魂與小頂的精魂則遁入小世界,分別寄身於世界主角連山君與小頂身上。

 

小世界象徵的創作歷程

青冥仙君據某個世界模版而創造獨特小世界的過程,完全對應了小說作者選擇某種俗濫故事套路,從中注入自己的真情與巧思,另造一個真摯新故事的過程。

原世界只是色情小說模版,對連山君的出身背景並無著墨;小世界中的連山君卻擁有與初世蘇毓同樣的身世背景,那正是作者創作時在故事中人物或事件上注入自身生命經驗的投射現象;

而初代渣爹蘇正陽的殘魂一同潛入小世界,在故事中複製現實陰謀,最終被蘇毓打敗,蘇毓因此克服劫難而飛升、帶著小頂回到書外現實世界再續前緣……等連串過程,也與作者往往能在書寫時藉由筆下人物衝撞探索、克服難關,最終療癒自身癥結的軌跡緊密呼應。

 

藝術真實的生命辯題

此外,小世界裡的「傀儡人」,也對應了小說角色的工具性概念。

故事裡的深情男配丁一苦戀小頂的原身,一路追蹤到最後卻發現小頂原身竟是傀儡人,不知由誰所造;而在勘破天機時,丁一也直面了自身存在的虛無本質,瞬間化為飛煙。

我認為,小世界裡的所有人物,原本都是作者(故事中的上天)創造的傀儡人。對上原故事那樣粗製濫造的作者,這些角色的設定就只是工具性質、只是流水線情節的放置架;但若遇上對故事投注真情的作者,就如同在男女主的軀殼中注入了仙君與小頂的神魂、讓他們成為真實生命,其他角色也同樣能在種種情節中累積出豐富的人性,獲得生命。

就像故事中的「真‧傀儡人」阿亥,蘇毓曾篤定地說阿亥的種種反應不過是慧心石模擬人性的結果,並不是真的自有性靈。但在故事末段,得知小頂死去的阿亥,卻在沒人示範的情況下把自己關著不出來,那是阿亥自身的人性情感。(註2

許多作者寫到後來會宣稱故事發展已不是自己能決定,因為筆下人物已經活了過來,是人物自己在主導故事的結果;故事結尾,小頂詢問仙君當初是如何造出故事裡這些千奇百怪的人物,仙君卻回答「我怎能造出他們呢?」,便印證了這種角色形成自己生命的歷程。

至於丁一的悲劇,以及蘇毓察覺真相後覺得丁一的深情與自己並無兩樣、或許自己也只是工具角色的恐慌共情(註3,也正是作者為舊套路裡砲灰工具人發聲的不平之鳴。

 

憾恨的祈願,隱藏的天意

回到作者的創作態度,仙君之於小世界、作者之於小說,都是故事的造物主,他們的意願,就是故事裡的天道;作者對舊套路的臧否、對人物的情感,也會投射在故事的各種設置中。

評論區曾有讀者提到,感覺小頂在故事中沒有成長,總是靠強大他者與人設金手指過關,這也沒錯。因為讀者觀看的、第三世的美滿世界並不是現實,而是作者青冥仙君的心(註4;小頂的所有設定與際遇,都是依據青冥仙君的祈願而生成。

真實世界的小頂幼年便開始承受被父母出賣的醜惡人性,一生飽受冷眼踐踏,故事裡的小頂便是心智不全的器靈(註5,不需要看懂那些污穢醜惡;真實世界的小頂隨蘇毓流浪長大,飄零無靠,故事裡的小頂便得道多助,自有一群小伙伴關心愛護。

舊套路裡,連山君藉著自己的修為、權勢、富貴高高在上地碾壓小頂,讓小頂自慚形穢、讓全世界都覺得小頂配不上連山君。

但在作者/仙君的認知裡,這些都不是輕賤他人的理由,所以小世界裡的蘇毓摒棄了盛氣凌人的華屋高堂,只住在簡潔修室中,以毫無掩飾的自我來面對小頂;即便是在小頂初登場一無所有、憨傻可欺的時刻,故事中所有人也都在第一時間看見小頂的良善美好,判定蘇毓配不上她。

舊套路裡,連山君與小頂的關係始於剝削踐踏、又發展為禁錮與拋棄,無論如何都不能稱做愛。小世界裡,蘇毓甫登場便對小頂一見鍾情(註6,留下法衣保護小頂,小頂卻忘了他的長相。種種陰錯陽差的反套路設置,還是源自作者/仙君對小頂的鍾愛保護。

從一開始,小頂便會被蘇毓保護得好好的,卻不需要因此陷入那種謝恩與仰賴的矮化位階,反而會因為連串誤會而瞧不上蘇毓,直到蘇毓摒棄傲慢、對她毫無保留,小頂才會同等地接納蘇毓。

初世的小頂已受盡了一切苦難,在仙君的願望裡,小頂只需要快樂地作自己、享受世界的溫暖就夠了,這也正是小說作者身為上天,藉由童話故事贈予筆下主角的百般祝福。

和《鹹魚》一樣,男主今生對女主的呵護,都是由他前世讓伴侶受難的憾恨所推動;女主在讀者眼前享受的種種美滿,都在訴說她前世的殘缺艱辛。

也和《鹹魚》一樣,男主在前世其實經歷了和女主同等的傷害,但當今生有機會彌補時,他們滿心想的都是如何修補女主的生命,而將自己的苦痛置之度外。

在所有美好「重寫」的深處,男主這種愛護伴侶的至誠心意,就是《鹹魚》和《虐文》作為言情小說,最重要的文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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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三千小世界,就宛如在現世之外,有三千個平行世界。

在這些平行世界中,主角跟背景環境可能會有各式不同的設定,代表著「在不同時空裡,主角或許會這樣活著」的各種可能性。因為這種「設定集」的特性,這三千世界也被濃縮成書本的意象,就像電腦桌面的軟體圖示,會根據世界的特性擁有一個「書名」。

「現世」與「三千世界」的關係,對應了在「現實」上產生「各種小說」的關係。「現實」就是初始的核心文本,各式各樣的小說,都是現實事物的不同映射與變形。

在蘇毓-青冥仙君的現世裡,哀痛的現實是,低微弱小的女主一次次救贖男主,最後為男主犧牲生命,成全男主的偉業。所以根據現世模版衍生出的三千個平行次元,不管是採取色情、科幻、歷史……哪種故事模版,男女主角的互動大概也都會依循這種路線來發展。

青冥仙君身為作者想要改寫的,就是「他們這樣的特質,換到別的設定背景裡,情況還是會如此演變」的世道邏輯,這個新世界的意義,是衝撞世故、尋找新解,翻轉詛咒般的宿命。

2

我覺得小世界裡的人物使用慧心石來製造傀儡人的情節,其實很像人類模仿造物主製造機器人,又迷惑於AI能否演化出生命的辯證。

而現實生活中人類發展出複製生命、因而引發「人類是否過於傲慢、自居為神」的哲學思辯,似乎也與故事中製作傀儡人的反派妄想打敗天道、自以為能操縱世界的心態有些巧妙的疊合之處。

3

原本,小頂翻遍靈府裡的原書也找不到丁一最後的下場;但在最後,丁一消逝前的精魂卻化為油墨文字,在原書裡增加了一段「後來小頂才知道,丁一早在魔域魂飛魄散」的紀錄。

丁一對命運的憾恨不甘,終究衝破了原書作者給他的「工具」身份,改變了原書的狀態,在小頂心裡留下活過的痕跡。這跟蘇毓亟欲衝破父親給自己的工具命運、希望改變生存境遇其實是一樣的,這種對應關係,就是作者對丁一的肯定。

(兩個小頂,一個喚「阿一」、一個喚「阿毓」,讀音非常相似;相較於原書的連山君,丁一才是有資格當男主的人。)

4

所以,在初代的現實中,是蘇毓在山妖手中救下了小頂;可是在仙君創造的故事小世界裡,當「連山君蘇毓」開始透過夢境點滴想起前世時,故事裡對夢境的安排,卻是小頂救下了蘇毓。

因為在前兩世的蘇毓-青冥仙君心中,與小頂相遇、得小頂為伴,其意義乃是小頂在孤苦的世界救贖了自己,陪自己走出了那片密林的惡夢。小頂拼命搶給他的那根糖,就是世上最甜的東西。

5

故事裡的設定,剛登場的小頂是初初修得靈識,對人事認識不全,要隨著後續的一路歷險才會漸漸懂得人的複雜與愛慾。

但實際上,小頂前期的各種言行,寫的就是自閉症/智能障礙者的情狀。

在《鹹魚》裡,作者一反世俗藩籬對性工作者的歧視,將玉璜小倌這個角色寫出了身在塵泥、消渡世人孤苦的佛性;

《虐文》裡小頂心智不全的設定,一來是「人生識字憂患始」的反智自嘲,寧願撥除智識,再也看不懂醜惡(跟結尾時假顧蒼舒變成鮫人、忘掉所有悲傷記憶是同樣的意思)。

二來,小頂在故事中收受的所有喜愛,也重新闡釋了智能障礙族群的生命意義,他們是上天鍾愛的對象,是人間難尋的純淨存在。故事中,不用等到「誤會洗清」、「靈智成長」,小頂從一開始便頂著「性玩物」、「痴傻」等在現實中飽受歧視的形象,獲得了師門上下的關愛與尊重。

現實中有各式各樣的苦難與傷害,卻不能任苦難將生命定義為卑下不值、不能被傷害奪走快樂的權力。這或許是作者幾近執迷地,不斷對各種傷痛、偏見、污名歧視進行改寫、重新闡釋的真正動機。

6

蘇毓在故事前期因為各種誤會而對小頂鄙夷戒備的態度,讀來根本就像是山裡小和尚見到美女的寓言故事,小和尚將美女視為猛虎,其內心的警戒與身體的迴避,其實都出於「美女對自己竟有莫大影響力」的恐慌與抗拒。

《紅玫瑰與白玫瑰》裡面這樣描述男人的心態:「她和振保隨隨便便,振保認為她是天真。她和誰都隨便,振保就覺得她有點瘋瘋傻傻的。」前期蘇毓的表現就是如此,表面不斷批判小頂輕浮下作,實際上卻對小頂的「勾引」受用無比。

 

破廟裡初見,心裡嫌棄小頂虛榮攀附,轉頭卻留下仙衣護著她來找自己;

小頂入宗門後,蘇毓心中不斷告誡自己「此女心機深沈,要提防她造成大害」,但當小頂搞得河圖石下沈,斷了自己的靈力來源,真正造成莫大損害時,蘇毓的反應卻是不痛不癢的「沒關係啦,這不是她害的啊」;

真正讓他動怒的,是見到門生與小頂嘻笑,登時違背自己的冷淡原則,打算出手教訓登徒子(←迷之音:呃……理論上不是應該要教訓妖女嗎?)

這個故事寫的,是師尊口嫌體正直,口體都正直、越來越正直的過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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