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失足記：白白白歐《np文女配想離婚》（下） @ __薇拉類型匣__

一個瘋批的養成

即使沒有故事後段那個補充情感動機的關鍵情節，我也很能體會第一世的陳意澤變成瘋批的原因。

方清寧寵他宛如在養倉鼠，他的渣跟作就像是倉鼠咬破籠子到處拉屎，飼主有愛的時候把他捧在手心滿臉愛意地說「你這壞東西，真可愛」，失去興趣了就整籠丟路邊從此死活不管。

這種被寵壞到極點、依賴到深處時突然被拋棄的虐心到底算不算得上報應，有個性別調換的現成例子或可參考，那就是知名虐文《你愛的是我卻不是我》，按照方清寧那十幾張保護令與瘋批的大變身，瘋批內心的毀壞或許就跟該文的悲劇差不多。就連後來的方清寧也承認之前沒出事只是運氣好，若是繼續玩下去保不齊哪天就是老實人前男友Stanly來把自己殺掉。

毀滅自我的三階段

在第一世，方清寧是失去興趣就猝然提出離婚，給出的理由是床上冷落、不能滿足。在妻子對自己的興趣全部消失、似乎僅留一點性需求的時候，陳意澤只有卑下地把自己整個人弱化成一根人形屌，用源源不絕的性，試圖喚回方清寧對他的需要。

但到了後來，方清寧直接大罵，連他的爛屌都不再希罕了，他於正常途徑的救命索至此全部斷絕，徹底瘋狂，既然方清寧給他種下離不開她的癮，那麼他也要給方清寧種下同樣的癮。

從黑色喜劇的角度看，第一世的方清寧起碼是爽死的，在迷幻高潮下無痛過去，還算是滿絢爛的死法。瘋批1.0面對的則是毀壞與空無，他完全無法再回到正常世界，被他拖到地獄來相陪的人瞬間成了屍體，再叫不應，方清寧死後的情景怎麼想都是修羅場。

敏銳的方清寧雷達

方清寧在第二世痛定思痛，改用徐徐圖之的作戰方針，她設計了一套「深愛你所以含淚離去」的劇本，推動陳意澤離婚去娶齊貞愛。但我覺得，這一世的瘋批2.0，其實也在故事開頭就已經出現，只是暫時因方清寧的甜言蜜語麻醉沈睡罷了。

小說開頭方清寧在新管家面前表演的過往慣性，是只要與陳意澤同處一室就會盡可能靠近他、只要看著他就能充電，但「找管家」這件事本質上就昭示了方清寧已經不再有千方百計貼近他的慾望；他自B市返家後在家等了一天，方清寧也毫不珍惜他在的時光，自顧自在外面消磨到晚餐後。

當天晚上他破例答應方清寧的求歡，那是被危機感催發的試探與確認，結果加班上工的答案是方清寧拔屌無情，爽完後隔天自己睡到飽，對於和他共進早餐毫無興趣。第二世的陳意澤，同樣在故事起始就已經感受到瘋批1.0當年的遭遇：妻子對自己這個人的喜愛已經全部消失，所留戀的只剩下屌而已。

在性的間隙

在那之後，陳意澤便開始走上1.0的舊路，試圖用源源不絕的性來維繫兩人的關係，他不斷在每一場性事夾帶情感交流的需求，從開始的床帷笑語、撫摸臉頰，到後期反覆要求女主在性事中呼應愛語。

在方清寧跟著爺爺去瑞士、順便叫鴨偷吃，被隨後追去的陳意澤抓包的時候，方清寧看著陳意澤溫柔的笑臉，心中警戒著好像有點前世瘋批的樣子，那時瘋批確實已出現了，因為方清寧說過愛著他的時候不會有別人，眼下叫鴨，即正式落定「不愛他」的事實。

陳意澤在瑞士的時候熱情提供慰安，回國後則一路溫柔包容到離婚，那都是不願面對真相、苟安於方清寧假戲的瘋批人格。他的潛意識其實很清楚，意志堅強的方清寧只有在性高潮時才會稍稍露出真我相對，因此在離婚前夕方清寧演出「含淚離去」的大戲，他追到小別墅解釋挽回的時候，竟然是要先插進去才開始好好說理（確保方清寧的真我會出來聽他講話），這種真真假假的混雜完全令人絕倒，妙到不行。XDDD

由慾走向愛的階梯

在這個由慾向愛的故事裡，男女主的對手戲可以分為幾個階段：

離婚之前，是假做多情實則完全漠然無感的方清寧，以及忽隱忽現，掙扎著試圖保留齊貞愛、保留理性現實世界一生經營積累的瘋批。

當離婚後二人再度重會時，方清寧被看透一切，其實也意味著無須再扮演任何外在期待的形象，可以毫無顧忌表露真實面貌與真實需求；

而陳意澤推掉與齊貞愛成婚的機會，也意味他已經決定捨棄前愛人、家族期許、事業成就……等現實理性世界的一切（估計那安排工作一時走不開，只能遠端偷窺方清寧跟不同男人上床的幾個月已經把他現實面人格毀得差不多了），自己下半輩子所有的心力，都將用來拘留方清寧，瘋批完全體正式上線。

擺脫現實羈縛的美地

離婚後的加州重會是全書最重要的節點，

以此節為界，前後劇情乃是鏡照的結構。

故事的前半是方清寧策劃的大戲，她透過前世結果知道原來的打算是錯的，是以依據對陳意澤的瞭解設計出一個滿足他所有需求的劇本，藉此離開他；

故事的後半則是陳意澤策劃的大戲，他透過方清寧吐露的前世知道原來的打算是錯的，同樣馬上依據對方清寧的瞭解設計出一個滿足她所有需求的劇本，藉此留住她。

在重會後的情境裡，男女主因為彼此帶來的不可抗力，兩人都割捨掉多餘的對象、多餘的念想，進入一對一的狀態，拿出真我互動。前文成人的錢權慾望世界盡數推翻，令人意外又不意外地進入言情小說唯心純情的門檻，在方清寧的地盤上，以她真正的需求為先，開始建構能讓她放心沈入的感情世界。

肉隨情轉的精巧塑造

我覺得本文最妙之處，就在於前述所有情感脈絡，半數是在肉戲裡建立的。

初期無愛的各種性遊戲，對方清寧來說宛如運動競技，不存在走心與傷害。方清寧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大女主，就算困於性癮，所經歷的性也俱由陰道思維出發，寫的都是對手誘人的聲色、細緻的花活如何取悅自己的感官，而不是那種炫耀一抽抽了四五百下頂得女人狂出水的陽具思維（我每次看到這種都覺得很像在看貴夫人果菜汁機的廣告）。

在瘋批人格被危機喚醒之後，性更成為陳意澤僅存的索愛途徑。讀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初期那些性愛花招、以及雙方助興的「騷貨」、「母狗」等dirty talk漸漸隨著陳意澤的覺醒與經營消失不見，而轉化為確認情感連結的愛語交換。

這種從性交到求愛的風格轉變，投射的是陳意澤心中的追求，也是實際的展示與改寫。他不斷藉此向方清寧展示二人之間可以這樣相處、可以變成這樣的狀態；在一無所有、只剩下性的情況下，若性的互動是親愛模式，那麼未來在性之外拓展的其他互動也可以自然依循這種親愛模式進行。

香草冰淇淋的急轉彎

在加州兩人逐漸坦承（尿性）相對後，作者在故事末段追加了一個「十年前」的關鍵情節，強化男女主之間的獨一無二。

在這個情節裡，陳意澤十六歲時偶然見到方清寧，便瞬間天雷勾動地火，產生無可比擬的強大慾望；當時剛剛與陳意澤交往的齊貞愛，便成了陳意澤對抗這種毀滅性情感、讓他留在現實常軌裡的寄託與經營，乃是類似工具人的性質。

我把這一點放到最後說，是因為我覺得這個情節很突兀，而且用這個情感動機去扣前文陳意澤許多心理獨白，最多也只是勉強接得上，並不是完全貼合。

在讀者的角度，前文裡所有的累積與塑造，那些可控與不可控、可割捨與不可割捨的辯證已經足夠厚重強烈，可以印證方清寧對陳意澤的獨一無二。我不明白為什麼可以寫出如此論述的作者要使用這種末流的情節工具來補一個非必要的錦上添花。

癮：內心的空洞

只是隨著陳方二人的情感深化、往彼此的真實生命深掘，碰觸到方清寧crush癥結的核心，旁觀的讀者也能慢慢理解，成人世界的了然規則，並不足以填補方清寧自幼無依的內心空洞。情感的轉移代表離去的風險，唯有絕對排他的一對一，才能真正被方清寧接受。這種天真的感情觀看起來沒那麼稱頭，但它正是當年那個小少女始終未被滿足的需求。

我不能說因為如此，那一筆急轉就不是瑕疵。只是在這之後，那些唯心的、探討情感本質的真實筆觸慢慢形成了它自己的重量，先是和前段的世故邏輯分庭抗禮，最後將之完全擊潰消融。

就像故事起始的方清寧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性癮，但到了最後，相愛交心的二人很自然地就不再需要任何花招，感受到彼此的愛意就能高潮，那是真正的做愛；就像陳意澤與方清寧原本萬分排斥愛對自我的毀滅，但到最後卻敞開雙手擁抱這地獄般的混亂無序，讓感性來為人生導航。

開頭是無奈應對的智慧，結尾是縱情由心的反智。回歸到讀者的本心，看小說就是為了圖個意淫快樂，我也很樂意選後者。

-----------0314新增

跑吧，瘋馬！

本來覺得我對這篇文的想法已經說得差不多，不過最新的「1.0找小狼狗」番外又刷新了我對故事的認知，所以最後再補上一小段。

我覺得這個故事不太像傳統小說，比較像是作者實驗不同設定的遊戲場，從正文裡被割裂的前後情節、正文與番外、番外與番外，都是重新微調主角人設與情感狀態的獨立新宇宙。比如齊貞愛重生的番外裡，陳意澤就變成了玩咖公子哥，與正文的潔癖屬性截然不同。

這個「1.0要找小狼狗」番外讀起來像是把正文裡「十六歲初遇」後的浪漫言情邏輯都挖掉，接回前半的世故規則來完成整個故事——而且，是沒有奇幻重生來拉開超然距離，從頭到尾都在現實中互博、拳拳到肉的版本。（唯一的優勢是，男女主前五年的婚姻生活被調得稍微和美一些，多了有商有量的情分，不至於像正文那樣全有全無的翻盤。）

因此，陳意澤對齊貞愛依然會有愛人的情分，切割過程中依然要懷抱對愛人的憐愛與歉意，經歷猶豫不甘、藕斷絲連，然後迎來地獄洗禮讓他釐清心意，來來往往地琢磨出真正適合雙方的狀態。

撰寫這樣的故事是很冒險的，從正文一路到這個番外，感覺好像看著一匹瘋馬，就算自己有一天也可能被甩下來，也依然想看對方到底可以跑多遠。最瘋的馬，可能會跑到幾十年後才有人理解的地方，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被丟石頭。

在心得的最後，我也想冒險提供一個聯想，但有非常大的可能只是我過度延伸而已。

我覺得這個故事跟綠蠟的《方先生不想離婚》有很強的互文性，彷彿就是一部《方清寧的先生不想離婚》。我一直很猶豫到底要不要寫這個想法，因為很怕引發爭端，對兩位作者造成傷害。但對我來說，我在這個聯想／幻想裡，看到的是兩顆細緻大腦酬唱互補，火光交迸，覺得十分充實快樂。

《方先生》首頁那十六條排雷像是一道道鎖鍊纏在小說上，我會不由自主去想，本文作者是否也跟我一樣惋惜，一樣為了那些未竟之意的東西抓耳撓心，是不是會想對小說的綠色介面結印大喊「解開束縛！重生吧！我還你原形！」然後就有了這部擺脫所有羈縛、狂想無限的黑色喜劇。

以上想法真的有很大可能只是我腦補過頭，但至少，我覺得有這兩部在現實與離常中各自精彩的作品是讀者的福祉，不管讀者掉入了哪一個坑，都可以用另一部佳作把自己拉出來，對怕待坑底的人來說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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